朱翊鈞問張居正:“若蘭呢?”張居正躬身答道:“她早已及笄,畢竟男女有別,不方便出來接駕。”朱翊鈞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轉(zhuǎn)眼又傷心又失落:“我早把先生看做家人一般,原來,先生將我當(dāng)做外人?!彼麖男【蛻T會撒嬌,那可憐巴巴的模樣,讓張居正于心不忍,竟是上前一步,拉了他的手,輕聲道:“陛下,你就不要為難我了?!敝祚粹x低頭,與他四目相對,聽懂了他的畫中深意,不舍的讓他為難,從善如流的改了口:“好,聽先生的。”張簡修以為朱翊鈞又要帶他們出去玩,滿心期待寸步不離的跟著朱翊鈞。朱翊鈞卻在張懋修窗外的樹蔭下,悠閑的躺著喝茶,張簡修覺得,就差教坊司派人過來給他唱一段?!案绺鐍”他小心翼翼的湊過去,搓搓手,滿眼期待,“咱們什么時候出門?”朱翊鈞眼睛都沒睜開:“我沒說要出門?!薄鞍”張簡修很失望,“不出去玩啊?!敝祚粹x抬手,在他腦后輕輕抽了一巴掌:“多大了你,該成親了吧,就知道玩。”張簡修揉揉自己的腦袋:“不出去玩,那我練功去了?!薄叭グ?。”朱翊鈞早想支開他,他終于走了,朱翊鈞“噌”的一下坐起來,往屋里看一眼,張懋修正埋頭做文章,朱翊鈞無聲無息來到墻邊,足尖一點就上了墻。他目力極好,又居高臨下,一眼就看到不遠(yuǎn)處的庭院中,少女獨坐窗前,秀眉微蹙,頗有幾分愁容。朱翊鈞又看一眼張居正的方向,他的老師正在書房忙著處理公文。既然有元輔先生操心國事,他偷偷懶也無妨,于是,大白天的在人家府上飛檐走壁,避開下人和守衛(wèi),來到整個張府最漂亮的一座院落。朱翊鈞在墻上坐了一會兒,看到了春景,小丫頭這么快就進(jìn)了張府,在張若蘭的院子里伺候。如果伺候人是她生來的命,那相府千金總也好過伺候家里的老爺們兒。春景給張若蘭端來茶點,看得出還有些笨拙,差點撒了,被一旁的大丫鬟訓(xùn)了兩句,張若蘭卻擺了擺手:“不要緊,她還小,以后這些事別讓她做,仔細(xì)燙著她。”大丫鬟應(yīng)了,帶著春景退出去。朱翊鈞聽到她提點春景:“咱們小姐學(xué)識淵博,又是菩薩心腸,你能到她身邊伺候,那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她教你讀書識字,你可得用心學(xué),別辜負(fù)了她一番心意,知道了嗎?”春景乖巧點頭:“知道了?!敝祚粹x目送她倆出了院子,看來,相府千金身邊的丫鬟也不一般。小姐蕙心蘭質(zhì),丫鬟也聰明通透。院子里的丫鬟都出去了,院子里安靜下來,樹梢上有只擾人的知了,被朱翊鈞一把捏在了手里?!霸鹾米屖ヱ{屈身墻頭,快請下來吧?!甭牭綇埲籼m的聲音,朱翊鈞有些吃驚,自己竟然被她發(fā)現(xiàn)了。他從墻上躍至窗前,站在窗外與張若蘭閑話:“你如何知道我在上面?”張若蘭不答,卻說道:“您是九五之尊,該注意身份才是,怎能做那逾墻越舍之事?!敝祚粹x挑眉:“這就開始教育我了?” 張若蘭屈膝行禮:“臣女不敢?!薄霸趯m里我是九五之尊,出了宮我就是我自己,做自己當(dāng)然要隨性一些。”張若蘭抬頭打量他,看著看著,竟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朱翊鈞問:“你笑什么?”“小時候,常聽父親提起陛下。在宮里,陛下做的也是自己?!薄鞍”朱翊鈞卻談了口氣。張若蘭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卻聽朱翊鈞說道:“說了多少遍,叫哥哥?!睆埲籼m移開實現(xiàn),嘴角漾開笑意:“這又不是在外面……”朱翊鈞不跟她糾纏這個話題,遂又問道:“我見你眉宇間有愁容,唉聲嘆氣,有什么煩心事?”張若蘭搖頭,不肯輕易吐露心事:“沒……沒什么?!敝祚粹x笑了笑:“讓我猜猜,是張先生又催你出嫁了吧。”張若蘭默認(rèn)了。朱翊鈞又問道:“你為何遲遲不肯嫁人?”按理說,女子婚嫁之事,不是他該問的,可他就是好奇。張若蘭輕聲道:“不想。”“不想?”“我爹那些故交的兒子,他們想娶的不是張若蘭,是張閣老的女兒。”朱翊鈞收撐著窗臺,上半身探進(jìn)屋里,湊到張若蘭耳邊輕聲問了個問題。張若蘭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也顧不得規(guī)矩,轉(zhuǎn)過身,快步走到桌旁。她的心跳很快,臉也紅透了,腦中一團(tuán)漿糊,想了很多,又什么都理不明白。朱翊鈞問的是“你想不想做皇后”。朱翊鈞也不著急,就那么手肘撐在窗臺上,盯著她的背影看。張若蘭沒有當(dāng)場拒絕,那就是想。沒有當(dāng)場答應(yīng),那是女兒家的矜持,又或是礙于理法。朱翊鈞知道,今日張居正阻止他和張若蘭見面,并說了那番話,就是看出了苗頭。所以他要當(dāng)面問一問,張若蘭是否和他想法一致。好了好久,張若蘭總算轉(zhuǎn)過身來。仍臉頰是透著緋紅,比任何胭脂都好看。她搖了搖頭:“我不能?!敝祚粹x輕笑一聲:“我沒有問你能不能,我問的是想不想?!睆埲籼m又道:“我沒有資格做你的皇后人選?!薄澳撬懔恕!敝祚粹x轉(zhuǎn)身就走,眨眼間繞過花叢,不見了蹤影。張若蘭快步追出去,站在庭院里張望,院門緊閉,卻不見他的人影。張若蘭看了一會兒,有點失落,轉(zhuǎn)身回房,冷不防差點撞上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朱翊鈞站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