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屠夫警頭兒微笑著瞄了瞄“大清先生”腦后的小辮子，調(diào)侃似的向“大喇叭”蔣漢杰說道：“你這位兄弟好像還在大清朝沒回到民國吶?！薄按笄逑壬睆堉燎淞⒓疮d攣似的用手捂住腦后那根兒臟兮兮的花白細辮子，眼里泛出恐懼的光。“大喇叭”眼珠兒轉(zhuǎn)了幾圈兒開口說道：“局座可說對啦！俺這位兄弟人們都尊稱他‘大清先生’，在省城開封那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兀≡俅蟮墓賰阂膊桓野阉霓p子剃掉?！笔Y漢杰對警頭兒胡溜八扯吹起了牛，“他的老太爺是大清朝分封到開封府的王爺，清朝雖然垮臺了，但民國政府優(yōu)待前清的遺老遺少，從不干涉他們的傳統(tǒng)習(xí)慣……他的祖上留下的閣樓庭院、花園兒別墅原封不動歸這位兄弟繼承享用，家里闊氣得很吶！如若局座以后有閑暇，恭請局座到開封王爺府里住上幾天享樂享樂，玩上幾把鶻子，當(dāng)然費用和賭資我們兄弟全包了?！薄鞍パ剑 鳖D時警頭兒不勝驚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沒想到這位像干柴一樣的大清先生這樣有名堂！俺的眼睛咋就看人兒看不透哇？失敬失敬！”他不由自主起身向張至卿鞠了一躬，又向蔣漢杰說道：“多謝蔣先生的美意，以后如果有機會一定到開封王爺府耍耍！老子身為局長還真沒去過開封，開封一定比這小縣城好玩?！薄按笄逑壬币岔槜U兒爬了起來，神色陡然膽大起來，臉上涌上一層驕傲，小辮子在腦后甩了幾甩，“呵呵”向警頭兒冷笑幾聲，從嘴里說出幾句道白：“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有詩云：青牛白馬槽頭喧，好似呂布戲貂蟬?！闭f罷昂頭端坐，不再言語。警頭兒好像聽懂了意思，歪嘴兒笑著夸贊道：“王爺?shù)暮笕司褪遣灰粯?！說出話來就是蹊蹺！牛馬驢都能和老雕纏在一起……敬佩！敬佩！一般的人兒是弄不懂的！”“紙糊馬”老宋哈哈大笑起來，都把眼淚笑了出來，連說“局長高見！局長高見！局長真的不一般！”警頭兒也難得弄懂老蔣這個兄弟是夸獎他還是笑話他，他不置可否地呵呵笑了笑，看了看在座的幾位一臉興奮，滿臉和善，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對蔣漢杰說道：“蔣總司令姓蔣你也姓蔣，你老蔣不會是蔣總司令的本家吧？”“您也真會抬舉俺！”“大喇叭”呵呵笑道,“俺要是與蔣總司令是本家，早就升官發(fā)財坐上洋轎子了！咋還會在原武縣城窮轉(zhuǎn)悠？！”警察局長咧嘴灑笑道：“你就說是蔣總司令的本家又咋地？！誰還會跑到南京去問問蔣介石不成？”“去南京詢問蔣介石倒是沒人兒敢去！但冒充蔣總司令的本家對俺沒有啥利益呀?！蓖婪蚓^兒晃了幾下豬腦袋，布滿血絲的眼里放出有趣的光來，“有利益！咋會沒利益？你要是說你是蔣介石的本家，原武縣的官員見到你都會尊敬你，一定會大擺酒肉宴請你，如果咱們賭場缺銀子，只要你張口他們一定會向你兜里塞大洋，你要是不好意思開口俺替你開口，他們也照樣給銀子。”說著屠夫警頭眼光暗淡下來，明亮的眼神變得憤怒起來，“我身為警察局長，可經(jīng)常受一個人兒的窩囊氣，動不動他就罵俺，罵得俺心里憋屈得很，只好忍氣吞聲……連本縣縣長都怕他，好像縣長是他兒子一樣，絲毫不給面子……俺這么大的塊頭兒，不知怎的見了他就害怕……”警頭兒的跟班兒的扭過臉去，偷偷地捂著嘴輕聲兒笑了起來?！拔浣處煛薄ⅰ凹埡R”和“大清先生”一臉懵懂面面相覷，茫然地看著這個混蛋惡俗的警頭兒。“大喇叭”蔣漢杰聽了又驚疑又好笑，忍住笑意說道：“在這小縣城里你警察局長就夠厲害啦！誰還會比你更厲害？除非是縣長能比你厲害！你局座是故意逗俺老蔣耍吧？是說笑話逗樂吧？”“我真的不是逗你耍！俺哪有心思說笑話逗樂呀？！”警頭兒沙啞著喉嚨說道，“縣長一點兒也不厲害，他還得聽俺的！厲害的是前些時從省府開封來到本縣一個特派員，是個不小的官官兒，本來省府派他來是管向災(zāi)民發(fā)放災(zāi)糧的，可他來到本縣無論啥事兒都管，霸道得很吶！一手遮天！縣里的大小官員都得聽他的，即便是本縣縣長也得乖乖兒聽他的，俺這小小的局長就更別說了。俺……俺這堂堂的警察局長，竟成了這個特派員的跑腿兒的，你說氣人兒不氣人兒？這老家伙簡直就成了原武縣的王爺?！薄疤嘏蓡T？這官兒的名字兒咋恁稀罕！中國還有姓特的？”“大喇叭”老蔣不解地問道。警頭兒哈哈哈笑了起來，“你老蔣真是少見多怪！這老家伙不姓特……特派員是他的官職，這鳥官兒姓錢、名字兒叫……叫什么……對啦！叫錢魁?！本^兒說到這兒咧嘴苦笑了笑，“俺差點兒把這鳥官兒的名字兒忘啦！縣里大小官員見面都恭敬地喊他特派員，從來不敢叫他的名字兒，慢慢大家把他的名字都忘啦！特派員就成了他的名字兒，人們還得在特派員的后邊恭敬地加上兩個字兒‘大人’?！薄疤嘏蓡T大人……這稱呼還真像大清朝的王爺?！薄按罄取笔Y漢杰嬉笑著隨便說了一句，因為不知內(nèi)情不好多加評論，只是“呵呵呵呵”一直在悶笑。警頭兒說罷轉(zhuǎn)了轉(zhuǎn)公豬似的眼珠兒，瞄了瞄周圍，周圍除了他的心腹跟班兒的，就是閉著嘴兒一句話也不說的蔣漢杰的三個老實朋友，他接著挨近“大喇叭”小聲說道：“俺是想叫你冒充蔣總司令本家的，嚇唬嚇唬這個不可一世的特派員，鎮(zhèn)一鎮(zhèn)他的傲氣……讓他知道俺有你這個蔣總司令本家的朋友，也讓他高看俺一眼，俺在這老家伙面前也算有點兒身價?！薄澳肿媸前寻忱鲜Y當(dāng)做您的知心朋友啦！這么私密的事情都告訴了俺，俺特別地感動！”蔣漢杰斂住笑容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說道，“叫俺老蔣冒充神冒充鬼，哪怕是冒充閻王爺俺老蔣都敢干，就是不敢冒充當(dāng)朝天子蔣介石的本家，這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哇！一旦蔣總司令知曉那還了得？！據(jù)說蔣總司令脾氣暴躁如雷，性格反復(fù)無常，一旦生氣開口就罵人兒，想殺誰就殺誰，都是格殺勿論……多高級的將軍、多高級的省長部長，都被他格殺勿論啦！俺老蔣這顆腦袋長得好好的，俺可不想讓腦袋搬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