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呆子”抹了抹嘴角兒向黑蛋說道：“孬官向開封偷運救災大米的事情一點兒也不假！連馬車行走的路線和拉大米馬車的數(shù)量俺都打聽清楚了……甚至還聽馬車行的老漢說，運大米的車隊前后官府安排有騎馬掂槍押運的，等那些兄弟回來俺再詳細給大家說說，大伙在一起仔細謀劃謀劃。”“老哥兒說的不假吧？！”黑蛋也興奮起來，“那就等兄弟們都回來咱們詳細商量商量，你老弟把腦子里的智謀都掏出來?！焙诘罢f著卷了一根煙噙在嘴上點著，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兒向“書呆子”說道：“車隊前后有騎馬掂槍押運的，這在情理之中咱們也能想得到。騎馬掂槍押運的肯定是官府的軍警，就是不知道押運的軍警有多少人馬？你沒問問馬車行的人兒，官府派了多少軍警押運？咱們心里好有準備?！薄皶糇印惫α似饋?，“你黑哥兒說得倒隨便！馬車行的人兒又不是啥親戚朋友，問多了人家會起疑心的！俺變著法兒套話，才套出了這些有價值的情況，就這樣兒就夠意思啦！”黑蛋吸了一口煙也嘿嘿笑了起來，“老弟說得有道理，是不能問得太深?！薄皶糇印毖瞿樛送疑奶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有到動手的時候見機行事了，現(xiàn)在還難于猜出來押運人馬的多少?！毙”舛箖撼粤它S瓜興奮起來叫喚道：“原武縣城可真大！逛游得俺都迷路了……縣城大得能圈下一百群羊?！焙诘昂呛切α似饋?，“你小扁豆兒可見了大世面啦！縣城不但能圈下一百群羊，還能圈下一百群豬哩！”“俺沒放過豬……”扁豆兒傻愣愣地笑了笑，“豬還能成群地放？沒見過人兒放豬?！毙”舛箖赫f罷，很有興趣地擺弄起、他在縣城街邊溝里撿的那個又臟又舊的軍用水壺。他在廚房里用水洗干凈，又用破布像伺候?qū)氊悆阂粯臃磸筒潦茫叢潦眠呮倚χ匝宰哉Z道：“這下俺以后放羊喝水可有得勁兒東西啦！比那黑瓦罐兒要結(jié)實得多?！薄皶糇印笨吹胶诘罢谥谱鳁椖竞凶优?，已經(jīng)做好了三把，“書呆子”拿著一把在手里掂了掂說道：“重量上還真像鐵家伙！”“哎……黑哥你還真有兩下子！這木頭做的假盒子炮，還真像那年三月三黑哥繳獲土匪的真家伙，掂在手里還真嚇人！樣子和真家伙沒有多大區(qū)別?！焙诘昂呛切Φ溃骸暗壤细鐑喊堰@木頭家伙刷上黑漆，就能以假亂真了?！薄皶糇印币埠呛切Φ溃骸半m然這假家伙打不出子彈，嚇唬孬孫兒還是沒說的?！薄爸豢上侵д婕一餂]有子彈，咱兄弟們只把玩了幾天，正要去大喇叭那里弄子彈，沒想到被吸得光鱉孫兒偷走換了大煙，真操氣！”“被偷跑了也許是好事！”“書呆子”掂著木頭盒子炮說道，“要是不被偷走你弄到子彈，黑哥兒你這脾氣，說不定哇……說不定黑哥你真會開槍殺人?！薄澳愦糇涌烧f對啦！老哥早就想殺人！但不殺好人兒，專殺那些欺負好人兒的孬貨鱉孫兒?！薄皶糇印卑淹嬷绢^手槍說道：“掂著這嚇人兒的木頭盒子炮，就是想殺人也殺不成了?！薄叭缃窭细鐑翰幌霘⑷肆?，顧小命兒要緊啊！自己的小命兒都顧不了，都快餓死啦！哪還有心思殺人呀?！薄皶糇印焙呛呛切α似饋?，“是沒把黑哥兒逼上梁山，逼上梁山黑哥照樣兒要殺人……即便是黑哥兒手里沒槍，就憑你那武功手段，殺人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薄安徽f殺人殺鱉孫兒王八啦……”黑蛋指了指“書呆子”手中的木頭盒子炮，“你黑哥兒的手巧著哩！”黑蛋洋洋得意自夸自地笑道，“等災荒年過去，你黑哥兒到鐵匠鋪給老弟們做幾把真的，咱們拉起一桿兒專殺孬官兒壞蛋的隊伍來，也像“大清先生”說書講的梁山故事那樣，咱們在太行山豎起一面替天行道的杏黃旗，聚義天下好漢，為窮苦大眾打出一通公平世界?！薄昂冒?！”“書呆子”把木頭盒子炮指向天空，“黑哥兒當司令，老弟毛遂自薦當軍師?！焙诘肮χ鴵u起頭來，“老哥兒一個大字兒不識，當司令不夠格兒！當假冒的司令湊合，當真正的司令沒讀過書咋行？老弟當軍師倒是很合適的?！薄皻v史上不少農(nóng)民起義軍的首領，有些像黑哥兒一樣沒讀過書，但也是搞得轟轟烈烈的……最典型的像朱元璋，他窮苦出身，當過和尚，最后不是成功了嗎？！還當了明朝的開國皇帝。”“俺也聽大清先生說過朱元璋，說他文韜武略很有一套，他要是沒讀過書咋那么有本事？大清先生說朱元璋還會親自制定法律，他的文化知識是從哪兒來的？”“他的文化知識是后來在打仗中學來的，他是在打仗中抽時間讀的書?！焙诘鞍涯绢^手槍從“書呆子”手里奪過來，“你先別擺弄這假玩意兒，你詳細說說朱元璋咋在打仗中學習讀書的？”“老弟還真說不太清楚……”“書呆子”嘻嬉笑了笑，“你去問問大清先生不就知道了？！”“說起大清先生……”黑蛋瞇著眼睛，“好長時間沒見到他了，不知他是到哪里說書掙錢了？還是到外地逃荒要飯去了？總不會是餓出事兒了吧？俺真有點兒擔心他?！薄皶糇印闭f道：“大清先生單身一個人兒，跑江湖說書顧住肚子不成問題，還不至于餓死?！焙诘罢f著把做好的幾支木頭手槍遞給“書呆子”，“老弟仔細檢查檢查，看看哪兒有沒有毛病……咱們想用這玩意兒嚇唬人兒，就得做出來像真的一模一樣?！闭f罷就又用棗木做起盒子炮來?！澳銈儭銈冞@幫兄弟……都這么大人啦……咋裝起小孩兒，玩起木頭槍來啦？！”黑蛋的老娘倚著門框嘮叨起來?！巴嬉煌婺绢^槍能忘記餓哇大娘?！薄皶糇印毕蚝诘暗哪赣H逗趣道?！鞍尘筒恍拧@能頂餓……”黑蛋的老娘噘著嘴說道，說罷坐在床上慢慢梳理起滿頭白發(fā)?！昂诟鐑盒獣?，不急……還有好幾天時間，能做出來。俺到廚房喝碗涼水，俺邊喝水邊與你聊聊劫糧的事兒?！彼麄冊趶N房里坐了下來，“書呆子”喝著水說道：“咱哥倆先把打聽到的情況琢磨琢磨，黑哥心里也好有個數(shù)兒。”黑蛋看了一眼扁豆兒，“小扁豆兒在擺弄啥玩意兒？把水缸里的水攉攪一地。”小扁豆興致勃勃地說道：“俺在縣城撿了個稀奇東西，以后放羊用得著，俺得用水把它洗干凈。”黑蛋看著還處于少年玩耍時期的小扁豆兒，憐愛地呵呵笑了笑，“看來你離長成大人兒還得好多年哇！還是個愛玩的小孩子，那你就好好玩這個稀奇玩意兒吧！”“書呆子”向扁豆兒調(diào)笑道：“你還真是撿了個寶貝兒疙瘩！好好搗鼓你的寶貝吧……別影響俺們說話?！薄皶糇印标种割^向黑蛋說道：“馬車行用全部十輛大車，明天一大早……后天、大后天……三天時間，然后隔一天也就是第五天就要運第二趟了……對！就劫第二趟！”“老弟這一天，那一天，把老哥都弄糊涂啦！”黑蛋撓著頭皮說道。“俺在計算動手的最佳時間，選擇要劫的車輛。”“就劫一馬車糧食，了不起幾十麻袋，有那么復雜嗎？！”“要做到萬無一失！咱哥們可是第一次做這種生意，還是膽大心細為妙?！薄昂煤煤?，全聽老弟的！讀書不讀書就是不一樣！”“這些救災大米……不會是運到開封王家糧行賣高價吧？”“書呆子”默默地想了一會兒撓了撓腦袋說道?！肮芩\到誰家的糧行，總歸是要賣高價賺銀子、坑害老百姓！”黑蛋說著轉(zhuǎn)溜了一下黑眼珠兒，“嗨！你咋知道王家在開封有糧行？”“俺以前聽銀萍偷偷給俺說過?！薄皶糇印迸づつ竽蟮卣f道，“她不會對俺說假話?！薄皶糇印闭f到“銀萍”的名字，臉上露出了似喜非喜的紅暈。“呵……”黑蛋咧嘴譏笑起來，“老弟一提到王家銀萍小姐，這臉色就像大公雞看到了大螞蚱一樣——興頭兒就來啦！”“書呆子”一臉苦澀道：“哪還有什么興頭兒哇！都相隔幾年不見了……幾年來沒聽說過她的任何音信兒。”黑蛋本來是想耍笑耍笑“書呆子”，可看到“書呆子”心情突然沉重的樣子，他也一下收斂了嬉笑說道：“銀萍小姐是嫁人兒了……還是沒嫁人兒……你老弟以前咋不去打聽一下她的消息？老弟弄這事兒有頭沒尾的……老哥心里一直都感到別扭。”“書呆子”長嘆一聲，苦笑著搖了搖頭，“自從幾年前囚車把她拉走以后，就再也沒有她的一點兒消息……俺也不敢去問王家的人，其實問也是白問，他們也不會搭理俺……只怪老弟沒這個福氣哇！以前就像做了一場驚慌的美夢?！薄熬烤故前阉侥睦锶チ?？”黑蛋很是關心地問道?！皶糇印睕]精打采皺著眉頭沮喪地說道：“看樣子一定是拉到開封去了，她是死是活也難得說哇?！薄袄细鐑焊铱隙ㄣy萍一定還活著！”黑蛋蠻有把握地說道。“書呆子”眨巴著眼睛欣喜地疑惑道：“黑哥兒難道聽說過銀萍的消息？！要不然你咋肯定銀萍還活著？”“你這書呆子好不容易不呆了咋就又呆了？！”黑蛋呵呵笑著說道，“銀萍要是死了，她老王家不得辦理喪事兒??！為王家小姐辦理喪事兒可不是個小動靜，村里人誰會不知道？！這幾年王財主家沒啥喪氣的動靜，說明銀萍肯定還在開封活著哩！說不定還在開封等著老弟哩！”“哦哦……”“書呆子”似憂似喜地默默點點頭，“等不等在兩可吧！只要她在開封活著就好?！薄皶糇印钡拿碱^也舒展了不少，臉上透出一絲微妙的渴望。小扁豆兒拿著水壺站在一旁好奇地插話說：“老大哥兒們老是說到開封……開封離咱這兒遠不遠？有沒有原武縣城大？”“咱兄弟們都沒去過開封，聽說遠著哩！”黑蛋故意嚇唬扁豆兒，“讓你這放羊娃兒走哇……兩只腳走腫也走不到，開封究竟有多大老哥兒也說不清，聽說是很大，可能相當十幾個原武縣城大……要是你扁豆兒在開封逛，逛到你娶了媳婦生了孩子也逛不過來?！毙”舛箖后@訝道：“吔嗨！出國了吧？！縣城就夠大啦！開封竟比縣城大那么多？！開封是啥國的？”逗得黑蛋和“書呆子”都哈哈笑了起來。“書呆子”故意逗扁豆兒說道：“開封是汴梁國的……說了你小子也不懂。”“俺咋不懂？”扁豆兒不服氣道，“會變糧食的國家唄！”“書呆子”哈哈哈笑了起來，“你小子還真會理解……扁豆兒小老弟你手腳一會兒也不閑著，累不累？找個凳子老老實實坐下休息……別擺弄那破爛水壺啦！你那兩條小嫩腿兒跑得疼不疼？”“俺放羊跑慣了，腿不疼！”扁豆兒說著拿瓢子從缸里向爛水壺里灌起水來，試試漏水不漏水。黑蛋還在皺著眉頭琢磨著“書呆子”和銀萍的事情……琢磨了一會兒黑蛋一本正經(jīng)地問“書呆子”：“你老弟咋不去開封找找銀萍？總得知道她的下落哇！說不定會在開封遇見她。”“黑哥兒說得倒輕巧！”“書呆子”苦笑了兩聲，“開封不是原武小縣城兒！俺對開封又不熟，等于瞎貓逮老鼠……老弟也曾經(jīng)下決心要去開封尋找銀萍，干糧盤纏都準備好了，決心不找到銀萍不回來，就是在開封要飯也要繼續(xù)尋找……”說到這里“書呆子”突然哽咽起來，低下腦袋偷偷抹了一把眼淚，“可老爹老娘知道了攔擋住了……爹娘說：就別去惹事兒了！本來咱薛家與王家就不是一類人兒，門不當戶不對，咱咋能高攀得起？王家不來問罪就算高看你了，還敢再去惹事兒？就死了這個心吧！”黑蛋聽了瞪起了小黑眼珠兒，梗起了犟牛脖子，“王家有啥了不起？不就是有些銀子嗎？！等把大米劫了，咱哥們吃上幾天飽飯，身子有了力量，老哥兒陪老弟到開封走一遭！先找到王家的糧行，一準是把銀萍藏到糧行里了……只要是銀萍還沒嫁人兒，就把銀萍帶到太行山里，咱哥們就在太行山里為你和銀萍舉辦婚禮，在太行山里生了孩子再回來，氣死王大財主！”小扁豆兒掂著濕溜溜兒的水壺，聽了黑蛋說“去開封”那句話高興得蹦跳起來，“大哥去開封可別忘了把俺帶上，也讓俺出國見見世面?！焙诘跋虮舛箖盒Φ溃骸澳氵B一個銅子兒都沒有，還想出國見世面？等你娶了媳婦兒，給你老丈人要幾塊銅板，老哥兒就帶你去開封?！毙”舛箖禾嶂畨剜僦旎卦鹤尤チ?，邊走邊嘟囔道：“等俺娶媳婦兒……還不知等到猴年馬月……看來俺難去開封啦！”黑蛋向一臉痛苦沉默不語的“書呆子”說道：“王財主也不能算是孬人兒，只是王家的大公子孬，可銀萍是個好姑娘哇！不找找她的下落真是可惜啦！真應該去找找哇！這種男歡女愛的事情，也不能都聽爹娘的話，爹娘不會理解這里邊的情義。”“唉……”“書呆子”仰面嘆了一口氣，“談何容易啊！”其實大家早就知道“書呆子”與王家銀萍小姐那些“美事兒”，“書呆子”與銀萍以前那些“美事兒”，在古寨葫蘆莊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書呆子”平時也不太忌諱大家笑談他與銀萍以前的那些“美事兒”，只是當大家提到這些“美事兒”的時候，“書呆子”心里是五味雜陳、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兒，有時候眼里還不由自主地掉下幾滴兒淚來。所以弟兄們不是特殊情況下，很少說起他與王家小姐那些事兒，害怕引起“書呆子”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