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shí)至午間,天上云翳消散得差不多,只余絲絲縷縷的白還在湛藍(lán)中牽扯,投映湖中,也不知是天在水,還是水在天。
畫舫行走其上,宛如游弋云端。
里頭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隔著一張圓桌,男人大馬金刀地坐著,兩手垂放膝頭,半天沒有動(dòng)筷的意思。冷光自窗外逸進(jìn)來,清瘦身形勾勒得深刻而泠冽。多年積威下,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種驚心的存在。
空氣里凝著化不開的尷尬氣氛,沈黛僵挺著身,人都快坐木了,不敢看他,就低頭捻著團(tuán)扇柄,心不在焉地轉(zhuǎn)動(dòng)。
眼下人是請來了,可……接下來該怎么辦?雖說同他做過一世夫妻,可真要計(jì)較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地和他待在一處這么久。
那種撲面而來的陌生距離感,近在咫尺,卻遠(yuǎn)似天涯,讓人窒息,非一朝一夕就能消磨得了。
該和他說什么?
沈黛毫無頭緒,手在袖底握了握,遲疑地舉起筷子,往戚展白的小碟里夾了塊魚肉,“這魚是今早剛撈上來的,鮮著呢,王爺您嘗嘗?”
她聲音柔柔的,低眉垂首間,有種煙雨入江南的溫婉細(xì)膩。一行說著話,一行又沏了盞茉莉花遞去,這才終于敢抬頭,小心翼翼地含笑望住他。
玉鐲的翠色在皓腕上旖旎漾動(dòng),杏眼黑白分明,熠熠生著璀璨的光。
案角的一盤線香,都似乎更加濃郁了。
戚展白身形卻一僵,睨著那塊白花花的魚肉,劍眉沉沉壓下。
氣氛隨之起了變化,丫鬟們互相睇著眼色,惶惶將腦袋垂得更低。沈黛左右轉(zhuǎn)著頭,有些茫然摸不著頭腦,還是關(guān)山越咳嗽一聲提醒道:“沈姑娘,王爺他不吃魚?!?br/>
沈黛一下愣住,這還真不知道。
她素來是個(gè)嬌慣性子,做事只顧自己喜歡,從不在意旁人如何。便是前世在王府,廚房每日變著花樣做出的菜式,也都是她愛吃的,至于戚展白……
“沈姑娘,恕在下直言。這事帝京里頭人盡皆知,連宮宴都會(huì)專程為王爺減去這類菜。”關(guān)山越哼了聲,言辭里多了機(jī)鋒,點(diǎn)到即止,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就是在變著法兒地諷刺,她對戚展白漠不關(guān)心。
沈黛指根收緊,象牙筷上的海棠雕紋深深扣進(jìn)掌心,蓋章似的。局促地霎著眼睫,她懊悔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