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冷,寒風(fēng)呼嘯來去,窗扉都跟著“吱呀”作響,一聲更兼一聲,像極了窮途末路的嗚咽,落在人身上,就成了窒息的戰(zhàn)栗。
沈黛卻并不在意。
她快死了。
藥石已壓制不住體內(nèi)的毒,身體對外界的感知越來越淡。即便寒意這般咬牙切齒地往她皮肉里鉆,她也不覺得冷,更不知道疼。
頭兩年,她還能笑著安慰旁人莫擔(dān)心,吃過藥便沒事了,得空還會去院子里賞看花,聽素雪一點一點安靜地落滿枝頭。
而今就只能直挺挺躺在這張瘸腿的床榻上,對著帳頂一朵褪了色的海棠繡紋發(fā)呆,周圍全是劣質(zhì)爐炭嘔出的黑煙,混合藥的惡苦氣味。
“王爺預(yù)備何時休了我?”
屋里死一般沉靜,她忽然開口。曾經(jīng)清亮的嗓音變得沙啞,透著平靜至極的冷寂,娓娓的,仿佛就只是在問何時吃飯。
殘燈的昏昧幽幽圈在她身上,兩肩青絲烘托出一張精致的臉,從骨美到皮,讓人一見難忘,卻實在蒼白清瘦得厲害,不帶半點血色,如花開至荼蘼,無處不可憐。
小丫鬟十根指頭緊緊扣住藥碗沿兒,像捏著心,抬手抹了把淚哽咽道:“王妃,快別這么說了,王爺就快回了。等他回來,您一定會好起來的?!?br/>
沈黛卻只是淡淡一扯嘴角。
到底是湘東王府出來的人,事到如今,還在為那人開脫。
可,又有什么好開脫的呢?
他本就是這么個冷血無情、心狠手辣的人啊。
三年前,若不是他用一份偽造的密函構(gòu)陷沈家謀逆,她原是要嫁進東宮的。
她還記得那是個夏天,天卻冷得像下刀子。沈家滿門落獄,她被強行綁上花轎,送去湘東王府。她心頭的少年紅著眼睛在后面追,卻越追越遠(yuǎn)。
她哭,她鬧,她不想嫁,畫了個半面妝譏諷他是個獨眼龍,同他割發(fā)斷義。
他卻無動于衷,負(fù)手立在寒風(fēng)中,漠然揚著下巴,看她哭,看她鬧,看她同他割發(fā)斷義,像在看一個無足輕重的跳梁小丑,從頭到尾,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
“這世上,只有本王能護你一世順?biāo)鞜o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