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有點兒奇怪,心里甚是納悶兒……這一前一后兩個人兒怎么說了一句同樣的話就很快走了?心里琢磨了一大會兒還是弄不明白。但轉念一想,無風不起浪,事情總有根由。雖然她對自己的丈夫牛壯淹在河里半信半疑,但連續(xù)兩個鄉(xiāng)親都是如此向她報告噩耗,況且她掃視了一眼似乎看到這兩個鄉(xiāng)親,好像是老街坊鄰居,他們從來沒與她開過玩笑……即便是偶爾開玩笑,也不會拿牛壯的生死開玩笑呀……她心里像突然放進一個鐵秤錘沉重起來,她不由得驚慌起來?;艁y中鋼針一下扎進了指頭里,她顧不得疼痛,用嘴吸了吸手指上的鮮血,慌忙扔下手中的活計,急急忙忙向腦后挽起兩條垂向腰間的美麗辮子,家里的屋門都沒來得及關,就鎖上院門發(fā)瘋似的向黃河飛奔而去。
出了寨門兒沒跑多遠,路邊田里有兩個蹲著挖野菜的老大媽,看到荷花風風火火的樣子,顫抖著一雙小腳兒晃晃悠悠站起身來不解地問道:“荷花呀……這大熱天你是急著去干啥呀?”
荷花腳步都沒停敷衍道:“有急事兒,有急事兒……”
“從來沒見到荷花這么慌張的樣子!”她們望著荷花的背影,“她是向黃河的方向去干啥呀?會是啥急事兒?”
一個老大媽說道:“莫不是去黃河邊兒撈河財吧?”
另一個老大媽瞪眼笑道:“看你說的……撈河財也輪不到女人呀!黃河邊上兒不少男人都光著屁股,女人看到還不羞紅臉?!荷花再咋著,也不會跑到河邊兒去看男人兒的光屁股呀!”
那位老大媽轉了轉眼珠兒說道:“興許是她家里來了客人什么的,去河邊兒喊蘆根爹回家?!?br/>
她們說著就又蹲下身子挖起野菜來,一邊挖野菜一邊拉呱起了家常。
“一季麥子收了三布袋,得給汪財主交一布袋租子,剩下兩布袋湊合能夠吃到秋收。”一個老大媽說著嘆了一口氣兒。
“吃到秋收就不錯了,你還嘆啥氣兒呀?!”另一個老大媽接話說道,“你家比俺強!俺家老老少少六口人兒,就收了兩布袋麥子,除了給汪財主交租子,剩下的喝稀湯野菜面條也喝不到秋收?!眒.book56.com
那位老大媽又嘆了口氣兒說道:“俺家的麥子是比您家收得多一些,可俺家的情況您也清楚。給老大年前買了個媳婦,花了不少錢,到現(xiàn)在還沒還清賬。老二去年被隊伍抓了壯丁,被炮彈炸壞了一條腿,隊伍給了幾個大銅子兒就打發(fā)回來了,回來官府的龜孫們誰也不管不問,光給老二醫(yī)治腿傷又花了不少錢,就是把那些麥子全糶完,也不夠還賬呀!”
說著兩位大媽都哎哎地嘆氣氣兒來,都愁眉苦臉地嘟囔道:“咱們的日子咋過得恁難呀!”
荷花在半路上正巧迎面遇上外號叫做“愣頭青”的兄弟倆,他們用牛車拉著三根濕漉漉的鐵道枕木,面帶著收獲滿意的笑容,向古寨慢慢悠悠地走來。
“愣頭青”用鞭桿兒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車幫,嘴里得意地哼著小曲兒:“一根好木頭……兩根好木頭……三根好木頭……賣了喝酒又吃肉,買包洋煙兒抽一抽……”www.book56.com
荷花滿頭汗水停住急切的腳步,打斷“愣頭青”哼著的小曲兒,焦急地問道:“俺家牛壯真的淹在黃河里了?”
“愣頭青”抬了抬眼皮愣了一會兒,故作驚訝道:“呀!是荷花呀!你在說啥?”
“我在問你牛壯是真的淹在河里了?”
“愣頭青”愛理不理地說道:“你到黃河那兒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的那個老實弟弟想張口說話,“愣頭青”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張著的嘴巴立即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