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還沒有出來,也不知道啥時候出來,俗話說:初一升、初二長(zhang),初三出來晃一晃,初四出來明一會兒,初五出來明一晌……這天是陰歷初九,只要天上沒陰云,月亮遲早會出來的。天上的星星倒是急急忙忙地綴滿了天空,星星雖然明亮但離得太遠(yuǎn),不能照亮磨道。
鐵桶和油燈的結(jié)合頗像一個土制的探照燈,發(fā)出的光亮湊合著能夠看清磨道里的東西。
荷花兒用全身力氣壓住磨杠,把沉重的磨盤的上扇兒慢慢翹起,讓兒子把麥粒兒均勻地?cái)傇谙律葍耗ケP上,然后把上扇兒磨盤輕輕放下,把全部麥子倒在有兩個孔眼兒的磨盤上,母子倆推動磨盤“咯咯吱吱”轉(zhuǎn)著圈兒磨起面來。
荷花兒雙手抓著粗粗的光滑磨杠肚子使著力氣走外圈兒,兒子光著腳板推著靠近磨盤的一截兒磨杠走里圈兒,這樣兒子要省些力氣。
“這磨道是啥東西咬腿又咬腳……”蘆根兒推著磨嘟囔道。
“是跳蚤,有老鼠的地方就有跳蚤……誰讓你圖涼快赤著腳哇?!”荷花兒埋怨兒子道,“即便是沒老鼠,這磨道里遍地驢糞臟土肯定產(chǎn)生跳蚤?!?br/>
石磨在不停地在“咯咯吱吱”轉(zhuǎn)著,從磨嘴兒里不斷吐出半半拉拉的麥粒兒,還得再把未有磨爛的麥粒兒堆上磨盤,反復(fù)多次才能把麥子磨成細(xì)粉,磨成細(xì)粉后就停下來開始籮面了。蘿過面后再把沒成粉狀的麥子倒在磨盤上繼續(xù)磨,直到蘿不下了面粉、剩下麩皮才算結(jié)束。
蘆根兒又嘟囔道:“這磨道里蚊子真多!叮得胳膊癢癢的?!?br/>
荷花兒笑著哄兒子道:“一會兒你推磨推得累了,就忘記蚊子叮了,也不感到癢了。”
沉重的花崗巖磨盤母子倆推著著實(shí)吃力,兒子雖然個子長得不低,快與荷花兒的肩膀頭兒一般高了,但長得瘦弱單薄,還沒長到有力量的年紀(jì),大部分的力量都出在荷花兒的身上。推磨這種出力活兒,一般都是男子漢干的,村里很少見婦女推磨的,如果看到女人兒推磨,那一定不是家里沒得男人兒,或是家里處于老弱病殘的狀態(tài)。以前牛壯在的時候家里磨面都是使喚驢,不管誰家的驢只要牛壯吭一聲兒也就是了,荷花兒也就是幫助輕松地蘿面。牛壯不在了,要是用別人家的驢拉磨,只要荷花兒吭一聲也中,但荷花兒就是不開這個口,原因也很簡單,牛壯在的時候他幫過別人不少忙,他家有啥事兒別人自然也要幫忙。牛壯不在了,荷花兒認(rèn)為自己沒本事幫助別人,麻煩別人似乎不應(yīng)該也過意不去,再加上荷花兒不愛求人的剛強(qiáng)的性格,所以她與兒子能干得了的事情她是不求人的。
但荷花兒也是推過磨的,知道人力推磨的滋味兒。那是她與牛壯結(jié)婚前當(dāng)閨女的時候,她娘家那幾年還很困難養(yǎng)不起牲口,在她娘家和她的哥嫂一起推過磨,蘆根兒這是有生第一次推磨。
磨面本來是驢干的活兒,沒有驢那只有人來推磨了。驢子拉磨轉(zhuǎn)不暈,但人兒推磨容易轉(zhuǎn)暈。推磨的滋味兒無論男女老少推過磨的人兒都很難忘記,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種滋味兒很難用浪漫的詩歌來形容,也很難用溫柔的語言來描述,要是用俗話說出來也就是幾句老實(shí)話:磨杠揉得腸欲斷,轉(zhuǎn)圈兒轉(zhuǎn)得頭暈眩,腰酸腳痛腿抽筋,磨完面粉累癱瘓。其實(shí)累癱瘓的人兒也不是太多,但累得精疲力盡兩腿麻木是常事兒。連男子漢一提到推磨就直揺腦袋,何況女人少兒乎?
荷花兒娘倆推著沉重的磨盤,轉(zhuǎn)了一圈兒又一圈兒,也不知道圍著磨盤轉(zhuǎn)了多少圈子,母子倆身上都流起了熱汗,汗水流到磨杠上,滑溜溜的不好掌握。
當(dāng)麥子磨得快成粉狀了,這時荷花兒推著磨杠看到兒子滿頭大汗,趴在磨杠上腦袋向下耷拉著,就停住腳步問道:“根兒你這是咋啦?你要是累了就停下來歇會兒?!?br/>
“娘……我不累……”兒子表情難受地抹著頭臉上的汗水小聲兒說道,“我……我想嘔吐……”
荷花兒聽了嚇了一跳,心想一定是推磨把兒子轉(zhuǎn)暈啦……她立即放下磨杠把兒子扶到磨道門外,“你想嘔吐就在這兒吐吧?!?br/>
蘆根兒彎腰低頭“嘩”的一聲,把胃里的東西幾乎全吐了出來……吐過后肚子疼了起來,他蹲在地上捂著肚子“哎喲……哎喲……”叫了起來。
“這可咋辦呀?!”荷花兒一下慌了手腳,荷花兒伏下身子向兒子問道:“是胃疼還是腸子疼?”
兒子喃喃回答:“不知道……整個肚子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