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秋收過后該種麥子了,黑蛋趕著兩只山羊路過“大清先生”張至卿的地頭兒,看到“大清先生”張至卿與他地邊兒相鄰姓吳的在吵嘴扯皮。
這個姓吳的名字叫吳可牛,比“大清先生”稍微年輕一些,是個半真半假的“武教師”。說他是真的吧,沒聽說過他打過擂臺與人遞過招兒什么的,也沒見過他露過武教師應(yīng)有的真功夫。說他是假的吧,平時他愛在村民面前哈哈吼吼耍幾趟拳腳,贏來村民和小孩子們一陣兒喝彩。所以平時村民都尊稱他為“武教師”,他也毫無愧色地承應(yīng)下來了,常常與人說話必帶“俺武教師”如何如何。其實(shí)他沒教過一個徒弟,不過,有的村民對他還是很敬畏的。但也有不敬畏不服氣他的,甚至還有膀大腰圓的小伙子要與他比試武功的。
本村里一個外號兒叫“捫豬棍”的愣頭青,相來對“武教師”吳可牛不服氣,在多嘴好事兒的幾個村民戳弄下,一天就在一塊兒耕耙得像松軟的毯子一樣的田地里拉開架勢比試起來。
可別小看這個“捫豬棍”,他不但年輕少壯,而且一身棕色的肌肉,凡是村里誰家殺豬都請他去,是要他去對肥豬打悶棍的。他舉起一根結(jié)實(shí)的粗棍,對著被捆綁著四條腿哇哇哇叫喚著的肥豬的耳根兒,“哈”地大叫一聲一棍子捫下去,再大的肥豬也就立馬暈了過去,屠宰手就可以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匕训蹲油边M(jìn)肥豬的心臟。
當(dāng)然,“捫豬棍”與“武教師”吳可牛的比試,是在村民們熱切的目光中展開的,雙方約定,為了公平起見,不準(zhǔn)拿任何器械,畢竟吳可牛若是操起他那根聞名遐邇的捫豬棍,恐怕一棍子下去,“武教師”的腦袋真就難保無恙了。而吳可牛也深知,自己雖有一身蠻力,但在技巧與經(jīng)驗(yàn)上,或許還略遜于這位看似文弱的“武教師”。
格斗的鐘聲在心中悄然敲響,吳可牛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他明白,正面硬碰硬絕非上策,于是,在格斗的初始階段,他便有意引導(dǎo)“捫豬棍”步步緊逼,仿佛是在引誘對方進(jìn)入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就在這時,吳可牛瞅準(zhǔn)時機(jī),突然使出了一個在鄉(xiāng)間流傳卻鮮有人敢用的孬招兒——他身形一側(cè),借著“捫豬棍”沖勢的力量,猛地飛起一腳,直擊對方最為脆弱的襠部。
“捫豬棍”猝不及防,只覺一股劇痛襲來,整個人如同被抽離了筋骨,瞬間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幾乎要昏厥過去,周圍觀戰(zhàn)的村民們也是一片嘩然,沒想到吳可牛竟會使用如此出其不意的招數(shù)。盡管“捫豬棍”和幾個心有不甘的村民私下里議論紛紛,但在這片沒有裁判、沒有規(guī)則的田間地頭,勝負(fù)已分,任何抗議都顯得蒼白無力。
自那以后,“武教師”吳可牛的名聲更加響亮,不僅因?yàn)樗巧畈夭宦兜奈渌?,更因?yàn)樗遣痪幸桓竦膽?zhàn)斗智慧。村民們對吳可牛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每當(dāng)有人對“武教師”的權(quán)威產(chǎn)生質(zhì)疑,總會有長者站出來,語重心長地說:“你看,‘捫豬棍’那般身手了得的小伙子,不也被咱們‘武教師’用智取勝了嗎?你自問,能比‘捫豬棍’更強(qiáng)嗎?”這番話,如同一道無形的屏障,讓所有的挑戰(zhàn)念頭都煙消云散,吳可牛也因此成為了村中無可爭議的守護(hù)者。
“武教師”吳可牛雖然是以種地為生的農(nóng)民,但他的為人做派可不像憨厚的農(nóng)民。在村里雖然談不上財(cái)大氣粗,也沒有值得他炫耀的勢力,但很多人都害怕他、不惹他,走路都躲著他,害怕萬一與他產(chǎn)生過節(jié),挨他“武教師”的拳腳。他在村里不講理蠻橫和護(hù)短是出了名的,雖然他不敢惹甄保長和汪財(cái)主家的人,也不敢惹“活菩薩”老郎中,但他對其他村民是不在乎的。
有一天,他的男孩兒與街對面的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孩兒打架,街對面的男孩兒家長沒問誰對誰錯首先訓(xùn)斥自己的孩子??伤购?,上去緊緊抱著街對面的孩子,讓他的孩子拿磚頭向這個孩子的頭上砸,結(jié)果把街對面的孩子砸的頭破血流。不但如此,還威脅孩子的家長說:“要是不服氣,我就連你們一塊兒揍!”嚇得孩子的家長不敢吱聲。
有一天,他家里的雞子夜里被黃鼠狼拉走了兩只,他硬賴他的鄰居偷了他的雞子,仗著“武教師”的勢頭,硬是讓鄰居賠了他兩只雞。
還有一天,一個村民的牛沒拴好跑到他的田里啃了一片兒莊稼,他就把這頭牛牽到他的院子里拴在樹上。牛的主家來要牛向他賠禮道歉并端來了一升糧食,意思是陪他的莊稼損失。但他無論如何就是不給人家的牛,并稀奇古怪地對牛的主家說道:“要想把牛牽走,你叫這頭牛把吃俺的莊稼吐出來才行!”
牛的主人無奈請來了“活菩薩”老郎中。老郎中見到“武教師”毫不客氣,說道:“你吳可牛是想鬧笑話還是想出洋相?”
“武教師”尷尬地傻笑著,“俺不是不給他牛……是……是……”他到底后半句話沒說出來。
“是啥?”老郎中瞪著他,“你耍得有點(diǎn)兒過分啦!”“活菩薩”撂給他一個大銅子兒,牛的主家才把牛牽了回去。
再說“大清先生”與“武教師”兩人扯皮是為了爭地邊兒?!按笄逑壬闭f“武教師”侵占了自己不少田地,一畝田地就剩下這一窄溜兒了,氣憤地說:“你的麥子咋就種到俺的地里了?”。
“武教師”說:“你的田地少了咋能怪俺?你應(yīng)該怪土地爺!應(yīng)該去找土地爺要田地!俺的麥種播到哪里哪里肯定是俺的田地?!?br/>
其實(shí)這種爭地邊兒的糾紛在農(nóng)村也司空見慣,就像世界上兩個鄰國的國界,邊界糾紛也很正常,但得尊重歷史、尊重事實(shí)、得講道理。不尊重歷史、不尊重事實(shí)不講道理,蠻橫地侵占他國領(lǐng)土就是霸權(quán)和侵略。農(nóng)民的地邊兒糾紛雖然談不上霸權(quán)和侵略,但要是侵占方蠻橫無理也能引起公憤,也是夠氣人的。多數(shù)農(nóng)民在地邊上的吃虧占巧,也就是兩塊地挨著地邊兒侵占個一尺半尺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不太好扒開面皮說事兒,平常都是不好意思地笑著不傷和氣地說上一兩句,點(diǎn)到為止,使占地邊兒的農(nóng)戶意識到不再侵占也就罷了,很少有互相大吵大鬧的。村里還沒聽說過一畝地竟然侵占了人家八分,這樣的事情只有“武教師”吳可牛能做得出來。
滑稽的是“大清先生”一畝只剩下了兩分地,但每年都得按一畝田地上交皇糧,這兩分地打的糧食也就所剩無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