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小心翼翼地跟隨著魏保長,腳步不自覺地放輕,心中既好奇又帶著一絲忐忑。這魏家,即便是在這偏遠的鄉(xiāng)村,也是赫赫有名的大戶人家。他們穿過一道由青石雕刻而成的獅子守門的大門,那獅子形態(tài)逼真,威風凜凜,仿佛能鎮(zhèn)住一切邪祟,守護著這片土地的安寧與富貴。
莊園內(nèi)部布局井然,高聳的院墻頂部鑲嵌著細碎的玻璃片,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為這樸素的莊園增添了幾分不凡的氣息。三棟大瓦房錯落有致地排列著,青磚黛瓦間透露出一種沉穩(wěn)與莊重,屋頂?shù)臒焽枧紶栵h出幾縷裊裊炊煙,顯得格外溫馨。
莊園內(nèi)的空地上,一輛裝飾華麗的帶篷馬車靜靜地停放著,旁邊還有兩輛敞篷騾車,車身雖略顯簡陋,但結(jié)實耐用,顯然是用來運輸貨物的得力助手。不遠處的樹樁上,幾匹膘肥體壯的騾馬悠閑地嚼著草料,偶爾抬頭望向遠方,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對自由的向往。
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那座形似大墓谷堆的糧囤,頂部覆蓋著一塊巨大的遮雨油布,仿佛是大地的饋贈,靜靜地矗立在那里。糧囤內(nèi)裝滿了金黃的麥子,沉甸甸的,少說也有數(shù)百石之多,那是魏家一年辛勤耕耘的結(jié)晶,也是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立足的根本。
穿過一片郁郁蔥蔥的果園,他們來到了一個敞開門窗的大磨房。這里,是兩頭蒙著眼睛的大驢的舞臺,它們不知疲倦地繞著石磨轉(zhuǎn)圈,帶動著沉重的磨盤緩緩轉(zhuǎn)動,細膩的麥面如同雪花般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麥香。幾個婦女,頭戴圍巾,臉上沾滿了面粉,仿佛冬日里覆蓋的霜雪,她們神情專注,手中篩面的動作嫻熟而有力,將面粉細細地篩過,去除雜質(zhì)。一旁,幾個男人正手忙腳亂地將篩好的面粉裝進布袋,他們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臉上卻洋溢著收獲的喜悅。
正當黑蛋四處打量時,一陣兇猛的犬吠聲突然響起,嚇得他猛地一顫。循聲望去,只見南向朝陽的堂屋門口,兩條體型魁梧的黑狗正被鐵鏈緊緊拴住,它們雙眼圓睜,露出鋒利的獠牙,對著黑蛋和魏保長齜牙咧嘴,咆哮聲震耳欲聾,鐵鏈因它們的掙扎而發(fā)出清脆的叮當聲,更添了幾分恐怖氛圍。魏保長見狀,輕輕拍了拍黑蛋的肩膀,示意他不必驚慌,隨后大聲喝斥了幾句,那兩條黑狗才漸漸安靜下來,但仍保持著警惕的姿態(tài),目光如炬,監(jiān)視著每一個靠近的陌生人。
這次探訪,讓黑蛋深刻體會到了魏家的富足與強大,也讓他對這個看似平靜卻暗藏生機的鄉(xiāng)村世界有了更深的認識。
靠院墻矗立的那個棚子,簡直可以媲美一個小型的演武場,其面積之廣闊,足足有五六間房屋并列那么寬敞。棚頂由結(jié)實的竹篾編織而成,既能遮陽避雨,又透著一股古樸的氣息。棚內(nèi),地面被一層干燥細膩的河砂均勻覆蓋,踏上去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仿佛是大自然最質(zhì)樸的樂章??繅σ粋?cè),一列精心雕琢的木架巍然矗立,木架上,各式各樣的兵器錯落有致地擺放著:明晃晃的長槍短劍,鋒利的大刀闊斧,每一把都閃爍著寒光,透露出不凡的氣勢。地面上,則是更為實用的訓練器具:沉重的石鎖,堅硬的棍棒,練拳用的沙袋,以及磨礪腿功的木樁,無一不彰顯著這里主人對武藝的熱愛與執(zhí)著。
八字兒胡的管家,一臉嚴肅地指揮著兩個身強力壯的家丁,他們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合力將一把雕龍刻鳳的紅木太師椅緩緩抬入練功棚的正中央。這把椅子不僅材質(zhì)珍貴,更因其背后所承載的權(quán)威與地位,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之心。莊園內(nèi)的男女仆人,聽聞今日有外地來的武教師欲在此收徒,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滿懷好奇與期待地聚集而來,想要一睹這位神秘武者的風采。然而,當他們的目光落在站在太師椅旁,名叫黑蛋的年輕人身上時,那份期待瞬間轉(zhuǎn)化為了失望。黑蛋,一個衣著樸素,面容平凡,甚至顯得有些瘦弱的青年,與眾人心中那威風凜凜、武藝高強的武教師形象大相徑庭。盡管如此,礙于魏保長的威嚴,眾人只能暗暗撇嘴,勉強維持著表面的禮貌,盡量不正眼打量這位新來的武教師。
與此同時,在村外的一片濃密樹蔭下,文山和他的兄弟們正焦急地等待著黑蛋的歸來。他們的心情就像這夏日的天氣一樣,時而悶熱難耐,時而因一陣突如其來的涼風而稍感寬慰。大伙兒心中充滿了疑惑與不安,不知道黑蛋在這個完全陌生的村子里究竟遇到了什么。畢竟,黑蛋此行是赤手空拳,身無分文,如何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中找到食物,甚至想辦法弄來車輛送他們回古寨,實在是讓人難以想象。
“這都過了大半天了,黑蛋怎么還不回來?”文山眉頭緊鎖,語氣中滿是擔憂,“他不會是在村里惹了什么麻煩吧?要不,我們派個人去村里探探情況?”文山的話音剛落,立刻有人附和,但隨即又陷入了沉默,因為在這個陌生的村子里,即便是派人去尋,也未必能找到黑蛋的蹤跡。
“文山大哥,你先別急?!边@時,“書呆子”開口了,他的聲音雖輕,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黑哥不讓我跟著他,肯定有他的道理。他雖然平時愛鬧點事,但心里跟明鏡似的,是個有勇有謀的人,不會輕易出事的。再說,就算我們派人去村里找,這么大的村子,找起來也是大海撈針。我們還是再耐心等等吧,說不定黑哥很快就回來了?!?br/>
“是啊,書呆子說得對,我們再等等吧?!贝蠡飪杭娂婞c頭,雖然心中依舊忐忑,但“書呆子”的話仿佛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讓他們愿意再給予黑蛋一些信任與時間。于是,他們繼續(xù)坐在樹蔭下,目光不時望向村口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禱著黑蛋的平安歸來。
魏保長悠然自得大大咧咧地坐在太師椅上,一臉傲慢與不屑地冷笑著望著赤腳光膀的黑蛋。魏保長的公子在練功棚子里已經(jīng)利索地把上衣和鞋子脫了下來,晃著臂膀伸著拳頭呼呼哈哈正在運氣。
黑蛋向魏保長不卑不亢供一拱手說道:“魏保長咱得先把話挑明……你的公子說是三個回合把他撂倒打趴,他就要拜俺為師……不過要是一不小心把他打傷打死……這得有個說法兒才是,俺怕吃罪不起呀!”
“這個……這個……”魏保長臉上的傲慢和不屑頃刻消失了,瞇縫著眼睛似乎有點兒作難,“那……那你就小心點兒不就是了!點到為止,點到為止嗎!”
保長說著忽然睜大了眼睛,傲慢與不屑又重新爬在橫肉堆積的臉上,氣呼呼地大聲反問道:“要是把你打傷打死咋個說法兒?”
黑蛋呵呵冷笑兩聲鏗鏘有力地說道:“這院子里的人兒都聽著:要是把我打死該我倒霉不必多論!絕不讓你賠命!要是把我打趴打傷我老胡倒賠你魏保長十塊大洋!”
“壯士說的話俺都相信……”保長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就是……就是你的十塊大洋在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