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白讀那紈绔的處理可謂是雷厲風行,現(xiàn)場就遣了差役去拿人,那紈绔本就是個慣犯,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案子,顧云白只不過是略施手段就讓他統(tǒng)統(tǒng)招了。
這件事處理得很快,但本案了解也花了個把時辰,顧云白從府衙出來看看天色,打消了回顧府用晚膳的念頭。府中常年是備著熱湯熱飯,但太太們盯他盯得緊,老祖宗若是知曉寶貝孫子餓肚子辦案,指不定又要多心疼。
“少爺,那咱們就隨便吃點?”
顧云白點點頭,說是隨便卻也沒真找路邊蒼蠅館子,白于先在心里把一圈老字號堂鋪過了一遍,這才掰著手指給顧云白介紹。
“少爺,眼下時節(jié)螃蟹正肥美,不若咱們?nèi)チ鼐影??那里的香蟹橘盞可是一絕,蟹膏油潤鮮滑,能香得人掉眼淚……”
“食錦館也不錯,點他們的那幾樣招牌菜,再燙了酒,哎我禿嚕嘴了,這那是喝熱酒的時候呢,把陳釀從冰窖拿出來,攪碎了冰塊放進去,喝一杯那真是爽!人生美食不外乎此!”
“少爺您是不是餓著了?那咱們就去劉記?那邊菜蔬干凈,鹵頭都是一日一換的,隨便切半只燒鵝兩斤鹵肉,拿時鮮小菜一拌就能對付過去,省事又簡單?!?br/>
白于說得唾沫橫飛,顧云白卻始終不為所動,少年表情沉靜目光放空,像是累極,對什么都生不出興趣,就連最原始的食欲都打不動他。
白于看著少爺這副模樣,心里直難受,但眼見馬車已經(jīng)行了小半里路,再往前可要回府里頭了——這跟少爺?shù)某踔钥上蜃?,更何況少爺如今這模樣,被太太們瞧見,還指不定鬧成什么樣呢!
“少爺,您倒是拿個主意,給個準話?”
“去百井街。”顧云白揉揉眉心,淡淡開口。
百井街?白于腦子轉(zhuǎn)得飛快:百井街能有什么吃食?小門小戶的,也就比當街支攤的略微體面些。少爺這是惦記著什么?也不知道那邊的吃食是否干凈,要是吃了鬧肚子可不好。白于抱著滿腔的心思簡直像個處處憂慮的老媽子,顧云白卻沒那么多顧慮,他只掀開車簾往外瞧了眼,街上行人已經(jīng)稀疏,不少店面都準備打烊,有幾個正當街潑水清掃門前積塵,馬車行過,馬蹄兒落到積水里,濺起一些水花,這是馬沾了墨汁,要往前面去烙下印。
百井坊住的皆是平民,雖說在京城這地界,十個人里頭總有兩三個身上有點芝麻綠豆大的官差,剩下的七八個里,也總能勻出一半的人跟當官的有點牽扯,不然就是祖上闊過,但百井坊卻鮮少出官身,原因也簡單,這里住的多是外地人。不少外地人在京城落了根,也一并帶來了他們家鄉(xiāng)的吃食,像是北地的湯面、炊餅、烤肉和囊,又像是南方的云吞、喜餅、生鮮,乃至西南邊陲來的人還帶了什么油炸青蟲、干煸蟬雀,味道各異、種類也雜得很。
馬車在一家湯餅鋪子停下,主仆二人相繼下馬,這鋪子店面不大,內(nèi)間點著一盞燈,燈光昏昏沉沉的,燈下頭發(fā)花白的老漢正打著瞌睡,見有客人,這才睜開惺忪的睡眼,撩起汗巾預備下廚。
這老漢話不多,動作卻麻利,不多時就煮了兩碗清湯面送過來,白于看這面太素凈,想多添一碟鹵肉,那老漢卻擺著手說沒有,最后主仆兩人相對而坐,桌上就兩碗清湯寡水的面并一碟鹵香干。
老漢說香干跟鹵肉一個方子做出來的,細嚼慢咽也有肉的滋味,白于聽了只發(fā)笑:他們顧家想吃什么肉沒有?卻要對著香干解肉饞?誰聽了不覺得是笑話呢!
但顧云白卻吃得香甜,白于撈了一筷子面送到嘴里,嚼了兩口就覺得好吃,面很筋道,湯頭如了味,后勁鮮甜,湯瞧著寡淡,品著卻有滋有味的,這香干也不似別家那般干巴,總之就是好吃。
白于迎著騰騰熱氣,把面吃得干干凈凈,湯都沒剩一點,吃完才覺得身上發(fā)了汗,通體毛孔都舒暢了。顧云白臉上也染出一點紅潤,瞧著有些煙火生氣。
肚子飽了難免就要想東想西,馬車拐彎回顧府的時候途徑了醉仙樓,一想到自己費了好多心思忙活最后卻便宜了別人,白于心里難免積著些氣,先前吃的面也不頂用了,在肚子里鼓脹起來,頂?shù)盟麄€心腹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