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勢,合久必分。
蔡已三代了,當(dāng)今繼承帝位已是弱冠,正是年輕人如日初升的時候,好大喜功,自己封自己為大將軍已經(jīng)不是什么出名的新聞了,更新的是他決定第六次御駕親征,發(fā)起與代之間的國戰(zhàn)。
饑腸轆轆的百姓遭逢旱災(zāi),失了土地,又遇疫病,好容易離開枯死的房子,流亡一城,看到的也不過是緊閉的城門,還有那一個個明刀亮甲的兵士,明黃的棋子在城墻上飛舞,龍行的“蔡”字讓人眼花。
種菜無菜吃,枯死立田中,何時無定水,湯湯家戶空。
童謠如同讖語,如那明晃晃的日頭,讓聽得人頭腦發(fā)昏,只有那些不懂事的頑童,才會覺得這樣的歌謠好玩兒,才能夠一邊唱著,一邊笑得如此開心。
封閉的城中,有書生輕輕地搖頭,這世道,真是……
“正應(yīng)打上一仗才好,那些農(nóng)人知道什么,若是不打仗,怎能顯得出我大國威嚴(yán),豈不是讓那代國欺負到頭上……”
喝醉了酒的富家子弟毫不憐惜身上已經(jīng)被揉得發(fā)皺的絲綢衣裳,說著臉紅脖子粗地拍了桌子,站起來跟人爭論。
與之同桌的兩個書生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如何繼續(xù)接口,這話本來就不好接。
掌柜的站在柜臺后頭,瞥了一眼之后輕輕嘆息,聲音極輕,微不可聞,這世道,也只有那些農(nóng)人,才是真正的艱難。
蔡與代相鄰,曾經(jīng)也是友鄰之邦,只不過先帝時候,嫁去代國的先帝之妹死訊傳來之后,兩方就有了些不好,邊境摩擦都是常有的,先帝也曾讓邊疆大將嚴(yán)防死守,卻從未真的為此大動干戈。
直到當(dāng)今,不知道是如何想起來的,竟在金鑾殿上怒斬代國使臣,憤而宣兵,那一次,就是御駕親征,結(jié)果,因為不適應(yīng)代國的氣候而不得不在中途退下來,轉(zhuǎn)過年,就是第二次,說是要血戰(zhàn)攻城……
第三次,是要一雪前恥,第四次,或許可以說是屢敗屢戰(zhàn)?第五次,也就是上一次,好像是因為將士反叛,那位大將軍竟是領(lǐng)著自家的兵馬直接離開了,到目前為止,不少人為此掉了腦袋,朝中幾乎血洗,而那位大將軍下落不明,連同那一支兵馬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皇帝滿肚子的氣,估計是等不及想要一場大勝來穩(wěn)定人心了,又或者需要一場大勝來說服他自己,他也是有著文治武功的,這才一意孤行地準(zhǔn)備開始第六次御駕親征。
逍遙樓里,一眾食客沒有幾個是真正逍遙的,有的嘆年景不好,糧食的價格飛漲,普通人家竟是肚子都吃不飽了,有的感慨兵不好當(dāng),哪怕是世代當(dāng)兵的軍戶人家,也只剩下一門的孤兒寡婦了,有的則在盤算這座城到底會不會被影響,一旦開戰(zhàn),這里與代的距離……實在是讓人擔(dān)憂。
還有兩人,安靜坐在角落里,沒有喝酒,吃著青菜米飯,一口一口,默然無言。
“師兄,你真的要去嗎?”年輕些的還不及弱冠,出聲問道。
“嗯。”吃飯也沒摘了斗笠的師兄面前有黑紗垂著,看不到他的神情如何,不緊不慢吃飯的動作也未曾受到任何的影響,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那樣平常。
直到一碗飯吃完,他才抬眼看了一眼師弟余光中,這個年輕的師弟到底是擔(dān)心他此行不順,還是擔(dān)心行事不密,牽連自身呢?又或者,是知道一點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