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不是那些一飛走就了無痕跡的信衍生出來的又一個嶄新的幻夢?他還要在這樣的地方等待多久?他真的見到了廣陵王嗎?為什么他見到的這個廣陵王卻不能帶他脫離這個樊籠?
日益增多的疑問無人能替他解答。
他開始記不住身邊來來往往頻繁更換的宮人究竟長什么模樣了。他只是看著他的廣陵王每一次見他時都蛻去一點(diǎn)他曾熟悉的青澀與活潑,展露出又一分他所陌生的鋒芒。
張道陵從身側(cè)伏身長跪的教徒手中接過了四根線香。正要插在香爐上時,手卻一抖,其中一根掉在了香案上,順著香案滾入了看不清晰的暗處。
他是否就是在那樣日夜折磨他的懷疑里生出癔瘴?那時的他是不是總是一邊貪戀廣陵王輕描淡寫換下腰間又一塊染血的繃帶時給他講的新的故事,一邊緊緊摟著廣陵王的腰不放感受她的體溫她的氣息,一邊又在不知從何而起的怔然中止不住地想這是不是他們給自己送上的又一個假象?
就像他只要一再懇求后就會見到陌生的面孔,而倘若他遵從那些面孔上一張一合的嘴吐出的指令,他就能得到的他曾想要的東西那樣?
即便他曾許下心愿的鮮活飛鳥到他手上時卻變成了虛假而冰冷的、鐫刻著飛鳥紋的黃金塑像。
張道陵也不在乎那根掉落的線香。神鬼,鬼神,都抵不過血肉被祭煉的紅色。他面不改色地插上三根線香,斂目捏了個法印,又接過身旁另一側(cè)一直用頭顱恭敬貼著地面的教徒手中高高舉起的、早已點(diǎn)燃的線香。
她真的是他的廣陵王嗎?她為什么日益陌生?她為什么對往日情誼緘口不言?她為什么也開始和他們一樣叫他陛下?
“陛下?”?“陛下!”
啊……原來自己是在廣陵王溫和又慌亂的清潤嗓音里最終墜入深淵的啊。
五斗米教的教主凝視著手中點(diǎn)燃的香火,映照得眼眸中一片猩紅,卻也如星火般璀璨奪目。
讓他想想……他那時候在想什么呢?對了,他在想這絕不是他的廣陵王。絕不是。
否則為何……為何她從不提要救他離開這片禁錮他多年幾近將他逼瘋的宮墻之內(nèi)?
而當(dāng)天子劉辯在幾近燃盡天幕的火海中再一次捉住了廣陵王纖長卻布滿了粗繭的手,他卻忽然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了。
他茫然地想,這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廣陵王呢?
可是耳邊始終有一個聲音帶著蠱惑的笑意,輕飄飄地跟他咬耳朵,細(xì)碎的聲音不停地在說咬一口吧咬一口吧咬下那塊最嫩最美味的血肉。
于是他最終還是閉上眼一口咬住廣陵王側(cè)頸上白嫩的頸肉,用了狠勁,硬生生用牙咬穿了那塊皮肉。
廣陵王悶哼一聲,大概是不知道這次他又在發(fā)什么瘋,疼得忍不住從喉嚨口泄出一絲痛呼,又很快咽回去,安撫似的輕拍著這位行事乖張的天子在灼灼的火焰中瘦削的脊背,右手同時護(hù)著他揮開一塊房梁上掉落的焚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