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蔣方震這個人總會說些不合時宜的話,就此時此刻,他低聲像是給自己說的話:“但愿我不會成為聶士成。([”
庚子事變雖然過去了二十多年,清廷也好,國民也罷,最強的一次對外敵的反抗運動。不少在庚子事變中,戰(zhàn)死或戰(zhàn)敗自殺的將領都被人記住了。聶士成就是其中最為悲壯的一個人,腹背受敵,飽受朝廷猜忌的困局之中,統(tǒng)帥手下三千精銳,擋住兩萬列強聯(lián)軍猛攻十余日,最后身負重傷被炮彈震死。從骨子里,蔣方震向往這種悲壯,殊死一搏,雖無力救天,但為國家之尊嚴,流盡最后一滴熱血,就算戰(zhàn)死也將名垂千秋。
“百里兄,你成不了聶大帥,當然,我對你將我比作裕祿也不會追究?!?br/>
王學謙口中說的裕祿,也是庚子事變中死去的清廷高官,軍機大臣。不過這位的行徑是兩頭賣好,同時也在開戰(zhàn)之初霸占聶士成軍的功勞。甚至放任團民和聶士成的矛盾,讓聶士成在前線抗敵之時,默認團民綁架聶家人。
不過大沽口淪陷之后,八國聯(lián)軍長驅直入威逼京師,裕祿也在八國聯(lián)軍入京之前絕望自殺。
蔣方震瞪眼道:“你就一定認為自己是裕祿?不會是其他人,比如說慈禧?!?br/>
“不會?!蓖鯇W謙笑道:“如果我是慈禧,在老佛爺邊上的最得寵的可就是李大總管了。百里兄,要是在浙軍中隨便招一個人問一問,我王學謙最信任的人是誰。多半會說是你。雖說你是憤世嫉俗的性子,但是我敢斷定,你就是早出生一百年,也沒有入宮伺候人的嗜好?!?br/>
蔣方震無言以對,只能用沉默對抗。說實在的,他對王學謙能夠力排眾議,將矛盾直接指向英國人,并為進入租界做出準備,內(nèi)心是非常贊賞的。
在他看來,只要做的不太過分,王學謙的這種試探對于英國人來說是可以被容忍的。
只要王學謙沒有派兵收回原本公共租界中區(qū)、東區(qū)和西區(qū),英國人是不會將王學謙當成死敵的。北區(qū)對日本人或許重要,蛋對于英國人來說是一片荒地。這些年英國人的策略已經(jīng)改變了,從廣州的關稅退讓,租界退讓上來說,英國已經(jīng)不是八十年前的日不落帝國,也不是二十年前的日不落帝國。
英國的輝煌,已經(jīng)是日薄西山。王學謙只要運作地小心一些,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最壞的打算也是王學謙退出租界的控制權而已,可蔣方震看不慣王學謙重用青幫的人,幫派永遠是不可控制的一個群體。當年的義和團如此,現(xiàn)如今的青幫在他看來并不比義和團強多少。甚至在人數(shù)和實力上遠遠不如當年的義和團。
利用青幫,給整個計劃增加了太多的變數(shù),雖蔣方震不至于怨聲載道,但他是憋不住的人,當這王學謙的面就將心里的不痛快表達了出來:“子高,你許下如此重注,不怕上海這座遠東最大的國際大都市,最后淪落成為一個被幫派掌控的罪惡之城?”
“上海灘光鮮的一面當然有,大家也都看到了??墒俏鄯x不堪的那一面呢?有陽光就有黑夜,這個世界距離清平世界還遠的很呢?”王學謙不屑道。
“萬一青幫不受控制呢?”
“杜月笙是一個聰明人,響鼓用不用重錘,他該知道這么做。就算他不知道,和他一起來的王亞樵一定會告誡他的。甚至你不用擔心他當市長之后,會將青幫的人大量安插到政府中來,上下官吏都充斥著青幫的人。一旦他成為市長,從階層來說他已經(jīng)是站在了青幫的對立面,他的選擇只有兩個。對私,整合約束青幫;對公,任用賢良展地方?!?br/>
蔣方震還想反駁,可細細一想,杜月笙萬一真的論功行賞成為了上海的最高官方人物,他確實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而且人一旦當官之后,心態(tài)會出現(xiàn)很大的變化。尤其像是杜月笙這樣的人,出身草莽之間,一旦登到廟堂之上,他想的不會是錢,也不會是權勢,而是名聲。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悖論,可找尋古今的典籍,這樣的人大有人在。遠的不說,捻軍出身的北洋上將軍、五大主力統(tǒng)帥之一的姜桂題就是這樣一個例子,幾乎沒有人聽說姜家欺壓百姓,豪取搶奪的事。反倒是姜桂題在加入清軍之后,除了反叛捻軍之外,在作戰(zhàn)上可圈可點,甲午戰(zhàn)爭之中立功多次,并參加了對日大部分的硬仗。